[海上丝绸之路]上川岛：早于澳门城的葡萄牙对华贸易据点

如今在沙滩上已经难觅瓷片。

矗立在路边的石柱，极有可能便是“葡王柱”。

美丽的花碗坪下可能还有不少瓷片。

策划/钟筱村 统筹/王亚方 徐铃静

文图/陈素敏

美丽的上川岛，人称“东方夏威夷”，至今吸引着无数游客前往游玩。

其实，早在数百年前，就有一群来自欧洲的“客人”，也乘风破浪，跨越了大西洋、印度洋来到了神秘的东方国度，踏上这个岛屿，进行贸易、传教，留下了特殊的印记。

如今，蒙尘的印记才渐渐被世人发现。这个神奇的岛屿过去发生了什么样的故事？国外的“客人”为什么选择到这里来？他们留下的印记是什么？记者近日登上上川岛，一一找寻答案。

现场探访

难见瓷片的“花碗坪”

近年，因考古文化者的研究，位于上川岛西北面的大洲湾因堆积着大量古代破碎青花瓷片而渐渐“出名”。人们还赋予了它一个美丽的名字“花碗坪”。只是，第一次造访此地的五邑大学教授石坚平和记者却是“大失所望”。连已经多次到此考古研究的台山博物馆副馆长叶玉芳也直呼“太痛心”。

走下沙滩，这里堆满了岩石，颇为难行。各种各样的贝壳散落其间，而我们要找的古代青花瓷片却难觅踪迹。

“这里有一块。”记者在沙石中发现了一块似乎是青花瓷碗的碎片，半个手掌大小，上面有花鸟的花纹，表面光洁、色彩如新。

“这一块有十字架。”石坚平也有了发现。在礁石的石缝中，他发现了一块带有“十字架”的青花瓷碎片，“这一块非常具有研究意义。证明当时有一些瓷器是定制的。”随后，他又发现了一块带有“大明”字样的瓷片。

一个多小时里，200多米的海滩，我们一行5人一共捡到了20几块碎片，而且大部分仅有拇指大小。

早在2002年前后，叶玉芳曾与最早对花碗坪进行研究的黄薇（景德镇陶瓷学院讲师、香港中文大学访问学者）、黄清华（英国东方陶瓷学会会员、陶瓷研究学者）到此考察。“当时真的是遍地碎瓷片。有不少还是相对比较完整的，花纹也很独特。”而这次，叶玉芳发现，海滩上只剩下一些非常零碎的瓷片，一些相对大一点或漂亮一点的瓷片早已被人搜刮而去，不见踪影。

葡萄牙商人的走私交易地

为什么一个海滩上有那么多的古代瓷片？

过去，当地人都用一个传说来解释它们的存在：古代一艘满载瓷器的船在这里遇到风暴翻沉，瓷器破损沉入海底，后来，浪潮翻滚又把它们冲上岸。

“后来，经过黄薇和黄清华的研究，否定了沉船的传说，认为这里是一个因贸易形成的瓷片遗址。”叶玉芳说。

他们的理由是：第一，这里地势高且平缓，船不能通行，也就是说不可能有沉船。第二，瓷片堆积区在海滩绵延500多米，中心区达100多米，而且数量巨大，瓷片所产生的年代也横跨30多年，不可能是一艘沉船所能造成的。因此，他们认定这是由于长时间贸易而自然生成的残片堆积。

根据台山市博物馆多年对此地的研究考察，收集的瓷片有300多块。这些瓷片主要包括青花瓷、红绿彩瓷和青花红绿彩瓷三类，青花瓷占了大部分。有不少出土瓷片有明确的纪年款识，如“正德年造”、“大明嘉靖年造”和“大明嘉靖年制”等，年代清晰，其上限为正德九年（1514），下限为嘉靖三十六年（1557）。也就是说，这个贸易据点的活跃时间，应当为大明中晚期。

“这里远离大陆，非常偏僻，通俗一点说，就是一个走私交易地。”石坚平说，交易中发现的毁坏瓷器就在原地丢弃，而渐渐埋藏在泥土下。他相信，在附近的土层、海滩下仍有许多仍未发现的珍贵瓷片。

那，又是什么人在此地交易呢？

在距离“花碗坪”不足200米的象鼻山海滨的小山坡上，有一座小小的教堂，安静地眺望着大海，这是安放圣方济各·沙勿略衣冠冢的小教堂。他是最早来东方传教的耶稣会士，首先将天主教传播到亚洲的马六甲和日本。天主教会称之为“历史上最伟大的传教士”。根据记载，1552年7月，圣方济各从马六甲出发前往中国，当年9月抵达上川岛，开始与岛上居民接触并传教，准备伺机潜往广州传教。只可惜，他因水土不服得病，于当年12月客死上川。

他的信札描述：“多亏我主的慈悲、怜悯，迪奥戈·佩雷拉（Diogo Pereira）的大船及所有乘客安全无恙地来到了上川港。在此我们遇到了许多其他商人的船只。许多商人从广州城赶来此地与葡萄牙人交易……大船离开上川港前往满剌加时，但愿我主上帝保佑将带去我们如何在广州受到接待的消息，因为从广州不断有船至此港。”

根据黄薇和黄清华的研究，葡萄牙人早期在中国的贸易，主要以茶叶、丝绸和瓷器等中国特色产品为主，而远在东南亚地区的茴香香料也经他们的贸易渐渐进入中国市场。

从中可以判断，当时，上川岛“花碗坪”一带是中葡走私贸易的据点，贸易双方分别是中国广州商人和葡萄牙商人。这，便是葡萄牙人早期来华活动的历史见证。

平地上的石笋

而另一个数百年前曾有外国人进入上川岛的力证便是位于岛上东面的一根石柱。

在上川岛的东面有一个最古老的村落，石笋村，因村外有石柱平地而起，如同竹笋而得名。从三洲码头驱车前往，大概是20多分钟的路程。

一个不留意就到了村口，就在大路旁三四米处，闪现了一根光秃秃的石柱。它矗立在田间，质朴而平凡，若不留意很难发现。这是一根四方形的石柱，历经风吹日晒，棱角早已磨损。石柱材质为大理石，下面大，上面小，顶部似有残缺，高度约2米。记者抚摸它粗糙的表面，严重风化之后已没有任何字迹和符号。

石柱底端铺了一些平面瓷片。村里的人说，石柱是村里的神，很多人求保佑，求生子，到了特殊的日子，还会带上鸡鸭水果等前来拜祭。

村口遇见了一名石笋村的老村民，82岁的甘添源说，80多年前石笋所在的田野是浅水滩，涨潮时大水茫茫，前面还有一条小河，可以行船，石笋突出只有2尺高，是用来系船的。后来经过围堤造田，才有了现在的样子，石笋才是立在路旁。

那么是什么人在这里立下了这么巨大的石柱？

多年前，北京大学文博学院教授林梅村曾三次前来上川岛考古。他发现，石柱的质地是粗粒淡红带微紫色的花岗岩石质本体，和当地及附近沿海地区淡红带微黑的石质相比，应该是两种不同的异处地球生成物。发现这种石质材料的石柱存在于非洲和印度。那么极有可能在外国人在行船的过程中，把它从国外带到中国来。

石坚平在多年的研究中也发现，葡萄牙人欧维士（Jorge Alvares）在1514年抵达中国东南沿海的海岛——Tamāo。他在那里不仅与华人贸易，卖掉了自己的货物，获得丰厚利润，还特意在岛上竖起了一根刻有葡萄牙王国纹章的纪念石柱，以纪念他对中国的发现。

同样多年研究上川岛历史的黄微、黄清华认为，既然“石笋”非自然所成，那必定也是特殊历史时期特殊的人类活动造成的。它和上川岛明代外销瓷遗址同时存在决不是偶然的。至少，目前广东珠江口附近及以南岛屿中（除上川岛外）都没发现年代与葡萄牙人来华早期通商年代相对应的瓷片堆积，而在其他被认为是Tamāo的地方，迄今为止没有发现特殊的石柱。

如此看来，这个“石笋”就极有可能是这个纪念石柱，Tamāo就在上川岛。那么，上川岛就是中葡交往交易开始的地方，是中西文化交流的重要源头之一。

专家点评

五邑大学广东侨乡文化研究中心教授石坚平：

葡萄牙对华贸易据点 川岛早于澳门

随着地理大发现，1511年葡萄牙殖民者闯入印度洋，占领马六甲。1513年葡萄牙人欧维士（Jorge Alvares）在1514年抵达中国东南沿海的海岛——Tamāo。他在那里不仅与华人贸易，卖掉了自己的货物，获得丰厚利润，还特意在岛上竖起了一根刻有葡萄牙王国纹章的纪念石柱，以纪念他对中国的发现。

尽管史学界对葡萄牙人最初到达中国的Tamāo的具体位置莫衷一是（有部分学者认为，Tamāo即为上川岛或下川岛），然而，中外史学界对上、下川岛是葡萄牙人早期对华贸易的据点的论断已成共识。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早在《中国札记》中就提到“在澳门城兴建之前，上川岛是中国和葡萄牙人贸易的地点”。

早在1552年9月15日，著名的耶稣会传教士圣方济各.沙勿略就抵达这个早期中葡贸易的据点——上川岛。他试图借助从事中葡海上贸易活动的商人的帮助，秘密偷渡进入广州。然而，不幸的是，圣方济各.沙勿略无法找到人帮忙，却已在上川岛上染病身亡，无法实现来华传教的夙愿。上川岛上的圣方济各.沙勿略墓不仅是葡萄牙人早期来华活动的历史见证，还是江门海上丝绸之路上的重要文化遗产。

史海钩沉

英国学者博克瑟在《十六世纪的华南》一书中写到“葡萄牙人在被逐出福建之后的一、两年内，经常出入于上川岛（欧洲人称之为sao Joao 或圣约翰岛）和广东海岸外的浪白滘……起初，葡萄牙人常去上川岛，也就是1552年12月圣方济各·沙勿略与世长辞之地。”

我国学者萧一山的《清代通史》中也称，“嘉靖中，广东附近有葡人居留地三：即上川岛、电白（原注Lampacao）及澳门是也”。